他，静静地安卧在北京八宝山革命公墓庄严肃穆的告别室内，身上覆盖着鲜红的中国共产党党旗。公安部，北京市委，贵州省委、省政府，福建省委、省政府，广东省公安厅，山东省公安厅，泰宁县4套班子等单位，以及谷牧、江华、王首道、林月琴(罗帅夫人)和泰宁老县长江友金等人敬献了花圈。北京市委、东城区委和北京市老干局的领导同志参加了遗体告别仪式。朵朵白色的小花寄托着人们无限的哀思；条条洁白的挽联象征着他光明磊落的一生。

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他和毛主席、徐特立、项英等领导同住在叶坪的一排祠堂里，而且在何叔衡安排下，冒雨步行30余里去红都瑞金迎接刚从上海中央来的林伯渠同志到中央驻地叶坪工作；在红军长征到达陕北后，他去瓦窑堡监狱营救陕北红军创始人刘志丹等；在抗日战争时期，他与林伯渠一起去西安火车站劝阻张国焘叛变南逃；在准海战役胜利结束时，他第一个审问了战犯杜聿明。他，就是原贵州省机械厅副厅长，北京市东城区第五、第六届政协常委，泰宁县5610余名红军中参加过长征而解放后健在的3位老红军之一的杜明同志。

故事一：跟随毛主席过金沙江

1935年1月遵义会议后，中央红军在毛主席的直接指挥下，所向披靡，在遵义地区歼灭和击溃敌人两个师又八个团。蒋介石急忙飞往重庆“督剿”。毛主席神机妙算，用兵如神，采取了大迂回的战略战术，声东击西，四渡赤水，纵横驰骋于川、滇、黔边广大地区，搞得敌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疲于弃命。我军则在运动中寻找有利战机，巧妙地歼灭敌人，创造了古今中外军战史上罕见的奇迹。

4月下旬，红军分三路从贵州向云南昆明方向进军。这时，滇军主力已被我东调贵州，龙云胆颤心惊，急忙调集各地民团防守昆明。其实，我军并非欲占昆明，而是为了迷惑敌人，虚晃一枪，再突然向西北的金沙江急进，准备过江北上，摆脱后面的敌人。

金沙江属长江上游，穿流于川滇边境的深山狭谷之间，江面宽阔，水流湍急，地势险要。我军如不迅速过江，就有被敌人堵在深谷歼灭的危险。

4月30日，中央成立了渡江指挥部，由周恩来任总指。5月1日，中央纵队的主力干部团(由红军大学学员组成)奇袭了金沙江南岸的蛟平渡，击遗了川军守敌，控制了两岸渡口，并在附近查获了七条船。

5月3日，毛主席来到金沙江南岸，信步走到江畔，先观察两岸周围地形，然后注视着在浪涛中横渡的船只，边思忖边向身边的同志提出一系列的问题：我们掌握了多少渡船？最大的能装多少人？最小的能装多少人？有多少水手？装人过去需要多少时间？空船回来又需要多少时间？日夜不停一天能渡多少次？战士渡船稳不稳？序乱不乱？粮食准备了多少？运输情况如何？伤病员有多少？等等。问罢，左看右看，然后同我们一道上船。这条船共坐有七、八十人，其中有毛主席的秘书、我、陈昌奉(内勤公务员)、胡长宝(警卫班班长)和警卫班战士。浪有节奏地拍击着船身，发出“嘭、嘭”的响声，溅起一簇簇的浪花。战士们都屏息注视着端坐船中穆然深思的毛主席。

船靠北岸，毛主席下船站在江边，看着江面上来往的无帆渡船，真象端午节的龙舟竞赛。这时毛主席含笑向大家发出命令：“今天我们不走了，就地宿营。”又转身对秘书说：“马上通知，把电台架起来，和各部队联系。”

就地宿营，陈昌奉有意见：“附近没有房子，怎么能住?”毛主席指着离江边百米远的一座山说：“那边不是有个大石洞!”其实，这是他在船上早就侦察到了的。

陈昌奉心里不踏实，先过去看看，只见石洞里坑洼不平，地上还有一堆一堆的牲口类便和柴草灰烬，又脏又潮。原来，这里是农民放牧避雨的地方。于是他便把这情况向主席作了汇报。

毛主席面对江面，毫不介意地说：“老百姓都能在里头避风雨，我们怎么不能住?”

陈昌奉面有难色：“那里面什么也没有!”“没有？找些稻草搭个地铺就很好嘛!”“可桌凳也没有呀!”“这好办”，毛主席转过头并作手势，“把我的两个公文箱一并，就成了桌子，搬两块石头叠起来，不就成了凳子可以坐了嘛!”

毛主席总是把个人的衣食起居当作些许小事，从不计较，他此时此刻想的是如何指挥数万红军过江的大问题，离远了他不放心哪!

让毛主席住这样的山洞，陈昌奉心里很不舒坦，于是便带了两个警卫战士去附近看看到底有没有村子。他们翻过一个山头，忽然看到山脚下有几户人家，就象在沙漠里发现了绿洲一样喜出望外，马上三步并作两步地往村子奔去。可是，走近房子既见不到一缕炊烟，也听不到一丝动静。原来老百姓听惯了国民党军队的反动宣传，都躲进树林子里去了。两位战士走到一家虚掩的门口，也不敲门，亲切地喊道：“老乡，请你们出来一下，我们只是想跟您商量件事。”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位鸡皮鹤发的老人慢慢地从门缝里探出头来，战战兢兢地说：“老总先生，你们要什么东西，请随意拿吧。”

“老大伯，我们是向你们借一张床铺、一张桌子、一条板凳和一些稻草的。用完后立即送还，损坏了照价赔偿。”

“我们这儿的东西很粗，也很脏哪！如果老总先生不嫌……”

“不要紧”，红军战士接着说，“我们也是穷苦人出身的。工农红军是咱老百姓自己的部队。”

老人见两位战士说话和举止如此亲切，便一口答应，并转身向屋后的树林子道：“出来吧！不怕，老总先生是工农红军，和咱们是一家人，快出来见见客人!”

老乡们闻声一个接一个地都出来了，老人一面把战士们请进屋里喝茶，一面忙着把床铺桌凳搬到门口，同时在垛上抱来了几捆稻草。就这样，大伙七手八脚地争着帮红军把东西扛走。其他村民也都扶老携幼地站在山岗上看新奇，喜气洋洋地望着乡亲和红军一同上山而去。

翻过山，一位五十开外的老人问战士:“搬到啥地方？还有多远？”

“到了，就在那儿!”战士指着前面的石洞。

“哎呀!”老人惊讶地说：“这儿怎能住？这是放牛娃避风躲雨的地方，又潮又脏，您还是跟长官说说，让弟兄们都到庄子里去住吧!”

毛主席见乡亲们帮助送来了床铺桌凳，连忙起身迎接，亲切地招呼老乡放下东西，坐下歇歇。还问这庄子叫什么名字？有多少人？生活过得怎样？谈了一阵，老乡们便告辞了。

老乡走后，毛主席严肃的批评陈昌奉说：“谁叫你们去借的？上岸时不是说过搭个地铺就行了嘛？你这样惊动了老百姓，又给他们增添了不少的麻烦。”陈昌奉努着嘴嗫嗫地说:“我看您那么辛苦劳累，身体又不好，心里过意不去。于是，我就……”主席听了，再没有说什么。

毛主席在石洞住下，通过电台和总部取得联系后，心里老是惦记着五军团。长征以来，他们一直担负着殿后的艰巨使命，是保卫党中央和红军的总后卫，战功卓著，伤亡很大，整编后，实际上只剩下37、39两个团。目下，敌人在后面穷追紧逼，战斗情况如何？没有粮食怎么解决？伤病员怎么安置？中央纵队和一、三军团已开始渡江了，而五军团还在距江边两百多里的滇东、东川一带。敌人追来了，他们能不能顶得住？过不了江怎么办？毛主席越想越放心不下。所以，他一过了江，头件事就是把红军总政治部代主任李富春请来商量。毛主席分析了目前形势：干部团拿下皎平渡口后前进速度很快，三军团部分过了江的也在急速前进，队伍在北岸拉开了数百里长的战线。现在大部还在南岸，单靠这七条船，三、五天是难渡完的。毛主席委托李富春同志过江到五军团那里，向全体将士进行慰，要他们在南岸再坚持几天，阻击追来的敌人，以保障全军安全过江。时间紧迫，毛主席叫李富春即刻起程，并让我负责护送。

李富春一会儿备了好了行装，我带了警卫连一同去向毛主席辞行。毛主席正在石洞里看文件，见我们来到立刻站起来，爽朗地说：“好啊!准备得这么快，说走就走!”于是和李富春并肩走出石洞，边走边谈，送到江边，两人紧握双手，依依惜别。船开动了，毛主席举起手对站在船头的李富春大声说道：“我在这边等你们回来!”全连同志跟着李富春一起喊道：“主席，再见!”并频频挥手示意主席回去休息。船在浪涛中颠簸前进，约半个小时，到达南岸。大家下了船，仍见毛主席立岸边遥望。连长一吹消子。全连人立即在河卵石滩上列队集合，随着口令“唰”地一声齐向毛主席行了个军礼，主席也在对岸举手还礼。“向后转!出发!”大家边走边不时地回头向毛主席挥手致意，直到队伍拐进了山道。

这次派我护送李富春同志去五军团，不禁感到特别荣幸和激动!因为我对五军团有着特殊的感情。1931年6月，我在家乡泰宁县城参军到了三军团。第二年春，我们奉命打赣州，是一次规模较大、时间较长的攻坚战。赣州城三面环水，一面有坚固的城垣，易守难攻。彭德怀司令亲率一个师进行坑道作业。爆破时一声巨响，半边城墙顿时飞上九霄。但由于敌人火力太猛，我军的几次冲锋都未能成功，伤亡很大。这时，城内守敌获悉，罗卓英和陈诚的部队已从吉安方向前来增援，便斗胆出城向我们这个师进行包围。此时赣州战役已打了近一个月，三军团虽然打得很英勇，但久攻不克，人困马乏。敌人有恃无恐，疯狂至极。在这千钩一发之际，“飞将军自重霄入”。五军团赶来了！他们以排山倒海之势，一个个手持大刀冲入敌阵，刀起刀落，寒光闪闪，只杀得敌人丢盔卸甲，血肉横飞，尸陈遍地。这次若非五军团及时赶到，我们这个师怕早就完了。五军团为我们解了围，三军团的将士激动得流出了热泪。又拥抱，又握手，那动人的场面至今记忆犹新，令人心潮难平。当时，我还是个新战土，从五军团老战士那里学到了不少杀敌本领，所以，一提起五军团，我就感到格外亲切和兴奋。

我们一行头ー天翻过一座大山，翌日上午来在云贵边沾益县附近，忽然一座大山挡住去路。这儿的山，比闽赣的山更高、更陡、更难走，举目仰望足有二、三十里。翻山越岭，对于铁脚板的红军来说，本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攀越这座山时，就非同一般了。上山时，丽日当空，走着走着突然彤云密布，狂风骤起，接着雷鸣电闪，大雨倾盆。尔后，渐转细雨，继而一场冰雹又劈头盖脑而来，大的像馒头，小的也有枣子大。有的头上砸起了疙瘩，脸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这种风云突变的气候，真有点像神话传说中的山妖在施魔法。难怪同志们骂“活见鬼了!＂山下柳绿花红，山上却是一片琉璃世界。路上结冰，树上挂凌。上山又是顶风，上ー步，滑下好几步。倘若诗仙李白在场的话，又要慨叹“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了。山上既无房子，也无大树，遇上这种鬼天气，真叫人“老虎吃天有劲使不上。”再加任务紧，时间迫，必须紧赶。后来想了个办法，效张果老骑驴倒着走，可这不是平路呀，风雨袭面，脚踩冰滑，没几步就走不动了。同志们都只穿件单衣，又无雨具，冻得直打哆嗦。最后还是老战士李富春有主意，他教大家打开被单围在身上，把小行李包顶在头上，并解下绑腿结起来，牵着一条龙走。这样，有人滑倒也不致滚下山去掉队。走呀!爬呀!拉呀!用了好几个钟头才登上山顶。上了山顶，精神又来了，大家顾不上休息，“下!”路滑，干脆坐“电梯”。于是来了个“坐地下山滑冰比赛”。这一招果然奏效，比跑还快哪!

下山后，李富春叫大家休息一下，各自整理好背包，喝水，吃干粮后，又继续前进，直到天黑才宿营。

第三天，当我们走近一个村庄里，老远就见到军团长董振堂、政委李卓然、参谋长陈伯钧等人站在村头。显然他们已接到毛主席发来的电报，真是高兴极了!我们跟着李富春大步流星地向前来迎接的军团领导奔去。见了面，一一握手问候：“辛苦了!”“你们更辛苦了!”彼此像久别重逢的兄弟，问长问短，谈笑风生，快快活活地携手走进军团部(老百姓的房子)。

当天下午，李富春同志在军团干部扩大会上传达了毛主席对五军团的问候和指示。李富春说:“自长征开始来，五军团一直都担负着特别艰巨的后卫任务，为掩护中央机关和全军胜利前进立下了大功，同时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毛主席心里一直惦记着你们，他一到北岸就派我们回过江来看望你们，并对全军战士表示慰问。”说到这里，室内活跃起来：“毛主席太关心我们了!”李富春接着说：“现在大部队还在南岸，渡江才开始几天，我们仅有七条船，江面六百多米宽，水速每秒四米，大家可以想象到，三、五天是不可能全军都过去的。因此，毛主席要求你们再坚持一个星期，也就是说，从今天起再坚持五天，坚决阻击后面追来的敌人!”

李富春还想作些动员，当他讲完“毛主席在北岸等待着你们完成任务胜利归来”这句话时，董振堂霍地站起来，握着拳头说：“守住阵地没有问题!我们决心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一杆枪、一颗子弹!坚决消灭敌人，誓与阵地共存亡，请毛主席和党中央放心!”接着董振堂向李富春汇报了近两三天击败敌13师，严密监视敌人动静和眼下布防的一些情况。末了，董振堂还有声有色地讲述了一个红13师小战士“审讯”敌13师俘虏兵造成误会的笑话，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李富春完成传达任务后，又和我们一起回到了江北。此时，一、三军团渡江已基本结束，五军团也接到中央军委的电报，完成了阻击与牵制敌人的任务，立即撤防向金沙江疾进。过江后，渡江司令部下令将这七条渡船全部焚毁。数日后，当敌人主力赶到江边时，红军早已远走高飞了，敌人只好望江兴叹。

原载《福建党史通讯》和《风展红旗》